的,这会子都好了,也不睡了,叫起院里丫鬟们,正忙着迎接老爷呢!”
锦芳正要说话,床上月容哼了一声,打断了她:“这可真是喜从天降,本来我还想着,这哥儿”指着床头襁褓里的小人儿道:“没大少爷那样的福气,没想到,说话间老爷就回来了。”
锦芳脸上阴睛不定,心里酸涩难当,半晌方笑着应道:“可不是?还是这家伙脚头硬,也是你时运到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老爷到了
祈男知道锦芳必另有心思了,便对月容道:“姨娘也累了一场,别再说话了,好生养着,我们也回去了,有事再说。”
月容忙让取渍好的红蛋来,非叫拎走一篓。
“看来你是早预备下了。”锦芳口中喃喃地道。
月容只是笑,不接话。
祈男扶着玉梭,锦芳在后跟着,三人高一脚低一脚地进了臻妙院大门,进去后锦芳便不发一言,自己回屋里去了。
“姨娘这是怎么了?”玉梭将灯笼交给桂儿,有些奇怪地问祈男道。
祈男做了个鬼脸:“嫉妒呗,还能有什么?”
玉梭想了下,先没说话,待回到屋里,却不住叹气:“要说姨娘的想头也没错。二姨娘那头养个哥儿,又正好赶上老爷回家,老太太将做大寿,实在福气不薄。说起来,”瞥了祈男一眼:“小姐你是不是也太热心了些?咱们这样帮她们,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祈男伸出手指捏了她胖呼呼的脸颊一下:“你怎么也这样小见识起来?怎么就砸了自己?反正她肚子里是不是哥儿是早注定的,就算咱们不帮,她也一样生个哥儿,老爷也一样这时到家,咱们帮她,将来她少不得感念咱们之情,少一个敌人,多一个朋友,有什么不好?你刚才这想法,就跟太太似的,总觉得坏了别人的事,就能帮了自己。其实是吃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已罢了。”
玉梭想想也对,于是也就放下这事,叫人送来热水,替祈男净身洁面。
“咱们今夜怕是睡不成了,”祈男坐在床沿上,犹豫着要不要躺进被窝里去:“老爷这一回来,总要闹得家里不清静,也不知太太会不会来传话。要不我还是……”
玉梭将她按进床里:“才说是打前站的,又不是老爷就到了,总还有一二个时辰吧!小姐只管睡下,有事我再叫醒小姐。”
祈男也觉得身疲体乏有些抗不住了。遂便依言倒了下去,将被子拉到下巴底,然后打了个哈欠道:“玉梭,你觉不觉得,今儿品太医神情有些不太对?”
玉梭慢慢坐到床前木级上,替祈男将鞋上的细灰掸了,然后方若有所思地道:“可不是?总觉得他闷闷不乐似的,像有心事,又不好与人说得。小姐你也看出来了?”
等了半天,玉梭也没等到祈男的回 应。抬头向床上看去,原来她已经睡着了。
说来也怪,在宋家别院,除了楼上做活,祈男没什么别的事好忙。却没一日能睡得好,睡得安生。
回到自己家里,大事小事不断,可祈男却挨上枕头就睡着了,连个小梦也没有。
一觉就到天亮,再睁开眼时,祈男就看见日头照到床前的帷幔上。结果洒下一身的碎花影子。
“这么这样迟了?!”祈男有些慌神:“玉梭,玉梭!”
外头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顷刻间帷幔被从外头揭开,玉梭喜气洋洋地脸便显露了出来。
“小姐醒了?”玉梭边将帷幔挂上两边的银钩,边笑眯眯地道:“想来睡得香甜,这会子才醒。”
祈男坐起身来嗔道:“你还说呢!怎么也不叫我一声?看睡到现在日上三杆。叫人家笑话呢!”
玉梭笑着将捡好的衣服送到床上:“哪里就敢笑话?再说哪有人知道?都在老爷书房里呢!”
祈男愈发着急慌张了:“老爷到了?都去了?该死该死!就落下我一个?因为睡迟了?!完蛋完蛋!咦你怎么还笑得出?”
玉梭咯咯作声:“怎么笑不出?老爷特意吩咐让九小姐多睡会子,小姐就睡到今儿天黑也没人敢做一声,我怎么笑不出?”
祈男拎起衣服的手怔在了半空中:“这话怎么说?”
玉梭替祈男将黄绿主调五彩织金花卉纹样缎面立领偏襟小袄披上身去,然后方道:“老爷昨儿半夜才到家,进门先去佛堂拜过了老太太。然后到华成院看了二姨娘和哥儿,再接着便问九小姐,太太回说已经睡下了,老爷便吩咐,原话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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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梭挺直身子,绷紧了脸,粗声粗气地道:“九小姐近日劳顿,又才病了一场,不必特意叫她起身,叫她多睡会子。待自己醒时,让来书房见我即可。”
祈男实在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老爷脸皮这样紧?”她伸出手来捏了玉梭脸颊一把:“只可惜上头肉多,让人忍不住伸手。”
玉梭避让不迭,口中抱怨道:“小姐怎么最近总喜欢捏我?看冬天要生冻疮了!”
祈男哈哈大笑:“谁让你长肉来着?!”
正说笑间,金香在外头听见动静,便于窗下叫了一声:“九小姐醒了?姨娘有话要我来传呢!”
祈男忙让进来,又低低问玉梭道:“姨娘人呢?”
玉梭同样小声回道:“去老爷书房了,一早就去了,小姐如此聪明的人,还问这种问题?”
祈男嘻着嘴笑了:“你教训得是,敢是睡傻了我?”
金香进来,先就看见玉梭替祈男系上一条竹青底子圆点纹样缎子马面裙,眉头不觉轻轻皱起:“九小姐,”她陪笑道:“这条是不是,也太素了点?”
祈男只作听不见,反问她道:“你有什么话?”
金香这才道:“姨娘说了,让小姐戴那套赤金镶红宝的头面,还有衣服,”她看了一眼祈男身上,后者有些转身,这样便可不听,不见。
金香无奈,只得又道:“脂粉也打重些,还有鞋袜……”
祈男伸开双臂,好让玉梭替自己系上青绿色宫绦,口中叹道:“除了衣着打扮,姨娘还有什么别的话没有?”
金香睁大眼睛想了一想:“只说小姐一会到了书房,少提宋家的事,还有,”金香情不自禁抿了嘴:“多说几句太太坏话,多替姨娘美言几句就是。”
祈男哈哈大笑:“这才是姨娘真心话呢!行了我知道,”她整整有些歪了的绦带,走进了净房。
“姐姐可是才叫露儿出去打听了?”趁锁儿替祈男梳洗的空当,玉梭悄悄问着金香:“老爷那边有什么风声没有?”
金香摇头:“坐了一屋子人,不过老爷在里间,开始只叫了太太,后来不知说了什么,又叫了五姨娘进去,露儿去时,五姨娘刚刚入内,她好容易求了玳瑁出来,却也没什么说的,只说为了九小姐的事。”
玉梭便有些不安,太太可不是个会说好话的主儿,虽有五姨娘在,可人轻言微,也许挡不住太太的阴枪冷箭。
“还是快些梳洗了过去为上!”玉梭心里这样想,嘴上便忍不住大声说了出来。祈男净房里听见了,叉着满是水湿漉漉的手便出来了
“出什么事了?”
玉梭吓了一跳,忙用自己手帕接住将要滴进裙边上的水滴,然后抱怨道:“这是新的,小姐玩也得有个限度!”
祈男翻她个白眼:“看把你会说话的!不是你叫我出来的?!”
玉梭一想有理,不觉也嘿嘿笑了。
于是梳妆打扮,金香好说歹说,总算劝得祈男依从锦芳的话,带上那套被选中的红宝头面,不过脂粉什么的就再不肯从了。
重重打上?看画上两坨红粑粑,自己还成个什么样?祈男死也不从。
“行了,走吧!”依旧总样子,薄薄打上一层细粉,略描黛青,祈男便从镜前起身。
一路上,祈男不自觉地有些忐忑不安,因此沉默寡言。从来没见过这一世自己的父亲,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太太怕他,姨娘们争他,自己呢?会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位苏二老爷?
问玉梭?不行。难不成还跟她说,自己没见过父亲,以求她指点一二么?
这也太搞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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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听说老爷将到,昨晚上太太可真是一夜没睡,说是心肝肉疼的,结果精神倒好,提点人收拾了一夜,又在屋里等了半宿,老爷将近天明时才到呢!”玉梭倒是喋喋不休,其实也是因为紧张,细数起来,她见老爷的机会也不多。
祈男小时候老爷是不太理会的,本来在家时间就少,回来又因各种事体,哪有机会管这个小女儿?
待到大了,老爷回来的就更少了,也就更少见面。要不是前年,老爷年前回来,年关祭祖时见过一面,玉梭还真想不起来,这位二老爷长得什么样了。
沿着回廊,曲曲折折走了半天,玉梭扶着祈男,在一个水磨砖摆的花月亮门站住了,先不进去了,却咳嗽一声,于是里面走出四个年轻俊秀家童来。
“是玉姐姐?请进来吧,老爷太太口里已是念了半日了。”打头一个名叫桂童,笑着向里引道。
祈男的心悬到半空中,面上犹自镇定,玉梭笑着称了声谢,二人便穿门而入。
进去后先就看见四边游廊,皆刷得新鲜朱漆,地下一条石径,光洁润滑,半点青苔痕迹也无,石径那头,一字儿立着五间楼房,朱扉碧窗,极其幽雅。
第二百二十五章 见过老爷
院里到处都是松柏,却连一只花影也无,小小一座假山,比邻树影而立,太湖石堆砌出来,嵌空玲珑,上头苍藤绿苔,斑驳缠护,甚有古意。
丫鬟们都在一带朱阑下屏息听命,这时见祈男进来,一个个便如拾着宝了似的,抢着起身,打帘子的打帘子,回禀的回禀,下来扶祈男的,更是人多拥挤。
“九小姐来了!”
祈男含笑,纤腰约素,莲步凌波,轻盈拾级而上,屋里小姐们却与外头的热闹相反,除了祈缨,无一人起身相迎。
“九妹妹!”祈缨上来便拉住了祈男的手:“你可来了!老爷太太已问了几回,只是舍不得让人去吵了你。”
祈鸾冷笑:“是啊,九妹妹如今可成了香饽饽了,我们在这里坐了半日,不过是个布景,也只有九小姐,年纪最小,倒来得最迟。”
祈缨回头看她,口中冷冷地道:“这是老爷的话,二姐姐莫非不服?有气只管去回老爷。”
祈鸾不说话了,却与祈凌祈波祈娟三人相视一眼,嘴角露出鄙夷与不屑来。
祈男低低对祈缨道:“姐姐何必跟她们废话?倒伤了自己精神。随她们说去,横竖不少我一根寒毛。”
祈缨便也笑了:“倒是九妹妹想得开!”
锦芳从里间捞起帘子来,口中恭敬地道:“老爷请九小姐进去说话!”
祈男听这口气,不觉又有些好笑,又有些胆怯。因从来没听锦芳这样正经过,知道是因为老爷在的缘故,却更增添了她的紧张之感。
好在进门那一瞬间,锦芳在她耳边轻轻地道:“老爷正欢喜呢!”
祈男的心略放回些到肚子里,回视她一个镇定的眼神,二人心照不宣。
进门后还没来得及抬头,祈男便先看见地上先放了一个大铜盘。一个古铜茶炉座在盘内。那炉约有一尺多高,身圆如斗,下有鼎足,炉身两孔。炉口圆小。祈男见之好奇,不知此为何意。
太太亲自从火盆内夹了些焰炭,又加上些生炭,便见一炉活火直燃起来。翠玉捧过一个蔚蓝大磁瓯,又把个宜兴窑提梁刻字大壶,口中回道:“回老爷的话,这里头盛的是雪水。”
这才听见对面正榻上有人回应的声音:“很好。”
祈男向上看去,见有个中年男子盘腿屈膝坐着,胖胖的身干,阔阔儿的脸盘。肤色红润,眉目清琉,年纪约莫三十来岁,并未留须。
玉梭暗中捅了祈男一把,祈男会意过来。忙就跪了下去:“父亲!”
这就是苏家的二老爷?苏则肃?看起来倒老实好说话一人嘛!
于是彼此见礼,老爷吩咐祈男右首落座,慢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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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走到老爷身边,低低不知说些什么,祈男便趁机将屋内打量了一番:两边的紫檀木八宝柜内,玉壶宝鼎,古画奇书。,甚为华丽,目迷五色,窗前一几,几上设着笔砚等物。另有香几两只,各自熏着不知什么香雾。倒是清淡得很。
正榻背后,挂了一幅堂画,祈男看不清落款,总之是名家山水,两边挂着泥金锤笺对联。榻左手边是香几,右边摆的是大理石插牌。中间摆了一架大洋自鸣钟,一对钩金玉带围玻璃高手罩。一对画漆帽架分列两旁。桌椅、脚踏、马杌、茶几都是紫檀的。
除此之外,一朵儿现在的花儿也不见。
“老爷有近一年没见男儿了吧?”太太的悄悄话说完了,声音大了起来,祈男见提到自己,少不得抬头笑向上头看去。
“嗯,上回见还不过是个小丫头,如今再见,却成了大姑娘了。”老爷笑眯眯地对祈男道。
锦芳走到祈男身后,脸上情不自禁露出骄傲的神情。
“回老爷的话,九小姐一向由妾身看顾调教,老爷这样力赞,妾身实在有些担当不起呢!锦芳的声音虔诚而娇媚,又是祈男一向不闻的。
“老爷过誉,”祈男忙起身要谢,不料太太却骤然打断了她的话语:
“其实我也说过多次了,男儿该我亲自调教才是,五娘只是不肯。若不然,只怕早有出息了。”
祈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真?老爷才刚刚进门,太太就要这样吵闹出来么?
老爷顿时沉了脸,祈男见势不好,忙紧紧捏了锦芳的手,不让她开口。
太太依旧不肯放过,口中又道:“说起来大丫头的事不就是前车之鉴?姨娘总说自己教养得好,其实不过是一时的荣耀,后来不就……”
老爷重重拍了榻上小几一下,将太太的话生生截断了。
“不准再提此事!”老爷发话了,声音低沉,严酷无情:“前事已过,再虑无益!宛贵人的事是她自己作孽,与咱家何干?难不成做了老子娘的,就要一辈子对她为人付责么?她自己不上道,与家里何干?如今撇清还来不及呢,你们倒在这里扒上身来,真正岂有此理!”
太太不吭声了,其实她也是心急了些。见老爷看重祈男,锦芳又在眼皮子底下邀功,因此才一时忘了忌讳。
“老爷教训得是,妾身一时失言,万忘老爷恕罪!”太太走下榻来,忙向上福了一福,然后做出极为诚恳地样子,向锦芳道:“妹妹别怪我,我也是怕男儿跟她姐姐似的,与其将来铸成大错,不如现在好生管教的是。”
这话说得,锦芳几乎没将肚子气炸了。怎见得宛贵人的事就是我教养得不好?怎见得祈男在我调教下就要步她姐姐后尘?!
“太太的话,我不敢驳回,不过有一事不明,才老爷说了,大小姐的事与咱们无关,怎么太太横竖就要搬到自己身上似的?”锦芳不管祈男如此暗中阻拦,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太太冷笑起来:“老爷是一家之主,自然从大局面考虑。我是个做母亲的,少不得心里舍不下女儿。不比姨娘,只要享受好处,落了势,就与姨娘无关了。”
锦芳顿时语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着了太太一道。
老爷嗓子眼里哼了一声,众人顿时不响,连太太也收了脸上笑意,正经敛色起来。
祈男只看不出,这位佛一样的老爷有什么地方让人害怕?怎么大家一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凡女子,大理须明;温柔典雅,四德三从。问安侍膳,垂手敛容。言辞庄重,举止消停。戒谈私语,禁出恶声。这都是户律上言明写定的,夫人你平日治家,该以此服众!”老爷再开口,声音里如有冰霜,与那张团团的胖脸一点儿不符合:“心怀浑厚,面露和平。自己先反了,如何禁得他人?”
锦芳面有得色,洋洋得意起来,不料老爷话风一转,便又向她斥来:“自为姨娘,该知身份,于众人面前脸横暴厉,腹隐豪强。喜笑喧哗,忿怒激扬,又抗违训诲,傲慢矜张。想也可知平日是如何罔顾羞惶了!”
太太和锦芳一齐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