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落锁了她过来做什么?”宛菲不高兴的问道。
那人正要说话,孙氏却冷笑了一声道:“还能为了什么?无非是想着趁胜追击,使了人变着法子来气本宫或新泰罢了!”说着问那人,“闵氏可是带了什么东西来?”
那人禀告道:“宫灯下看着仿佛是几篮子果子。”
一时间殿中众人都是气愤非常,孙氏却悠然道:“牧氏也不过就这么几手,来来回回本宫都已经看得生厌了!”说着对那人道,“告诉闵氏她来得太晚,本宫如今已经睡下了,送的什么就留下,有什么话看着随便回几句,也不必来告诉本宫,左右不过是那么点心思罢了!”
宫人不敢多言,只喏喏道:“是!”便告退下去了。
宛菲气道:“娘娘,就这样放了那闵氏走?”
“暂忍一时!”孙氏冷笑,“咱们今儿在和颐殿闹那么一场为的是什么?如今这么点儿委屈又算什么?”想了想又叮嘱,“璎珞那里不要去告诉了,明儿醒了逗她开心些,唉……着她休憩一日,再继续跟着杨女史学规矩罢。”
第三十五章 王府风波
“娘娘可听说了宫外近来发生的事儿?”午后,西平才被哄了去小憩,牧碧微看着挽袂剥石榴,下首柳御女眉飞色舞的过来说道,“也难怪太后寿辰安平王妃并世子都没有到呢!”
牧碧微拈了几粒石榴籽入口,咽下才笑着道:“这事本宫倒险些忘记了,那日安平王妃并世子没到,本宫还问过广陵王妃来着,广陵王妃说安平王妃乃是府中有事脱不开身……却是什么事?”
“什么样的事情能比得上给太后祝寿更重要呢?”柳御女拿帕子半遮着嘴,窃笑着道,“妾身听说啊安平王妃之所以来不了,却是因为安平王妃面上被打伤,怕在寿宴上被人笑话,这才借口府中有事不来赴宴呢!”
“安平王妃乃是安平王之正妻,又是高家嫡长女,怎会被人打了?”牧碧微注视着自己才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悠然说道,“你这消息哪里听来的?可别说旁人乱说诋毁安平王府罢?”
柳御女轻嗔道:“若是不准的话,妾身哪里敢到娘娘跟前来搬弄是非?这消息如今邺都可都传遍了——都说安平王宠妾灭妻,连生育了世子还是嫡亲表姐的王妃都被打了呢!”
“这么说来,安平王妃竟是被安平王打了,这才出不得门?”牧碧微意外的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还有这等事?安平王好歹也是先帝与太后的嫡长子,怎会如此失礼!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侍妾竟叫安平王为了她如此?”
“娘娘可还记得两年前,安平王尝为庶女请封县主过吗?”柳御女眨了眨眼睛。
牧碧微点一点头:“此事陛下与太后都已经驳回,莫非安平王还要打这样的主意、却被王妃阻拦?只是那侍妾算一算年纪也当有三旬年纪了,怎么安平王竟为了她连王妃都打了?”
柳御女撇了撇嘴角道:“妾身听说那叫宝姬的侍妾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到如今也才生了一个庶女,却宠爱不衰,安平王在她没进府前与王妃虽然不算太好,好歹也常往王妃房里去,自打她进了府,除了初一十五会去王妃处点个卯,其他时候差不多都住在她院子里呢!虽然是个小小的侍妾,可自打宝姬跟了安平王,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安平王府好些产业都被安平王使了宝姬的娘家人主持,连安平王的近身小厮都用了宝姬的弟弟,叫做屈正之的……安平王妃真正可怜,如今除了她的嫁妆,王府上上下下的事儿竟多半插不上手,若非宝姬无子,外头人家都说怕是安平王世子都不晓得日子怎么过了!”
“有太后在,谁敢废嫡立庶?”牧碧微皱了下眉,“这倒是奇怪了,此事是安平王府里的事儿,怎么就忽然传遍邺都了?”
“妾身听说是安平王妃的一个陪嫁闹出来的。”柳御女笑着道,“娘娘想啊,安平王固然尊贵,可安平王妃没嫁之时身份亦是显赫呢,太后寿辰那日,安平王妃在安平王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一个亏,这口气可怎么咽得下去?因此趁着安平王独自进宫给太后祝寿,不到晚上不得归来的光景,那宝姬虽然仗着安平王宠爱,在王府里横行,到底也没那个能耐把消息递进宫,因此就在安平王进了宫门之后,带着陪嫁,将宝姬的院子围了,使人当众拖出宝姬来,拿金钗亲手将宝姬的脸划了个横七竖八,接着又赏了几十杖!直打得那宝姬剩一口气才罢手!
“不只如此,连宝姬的那些娘家人,王妃这一回也是发了狠,搜了安平王的书房,将那些人的卖身契都寻了出来,挨个按在庭中打断了腿撵出去,尤其是那屈正之,安平王昨儿进宫,他是外男,就在宫外等候,王妃使人拿了宝姬身边一个亲近侍者家人的性命,迫着那侍者去告诉他,道是宝姬忽然不好,诈他回府,被王妃派人按进池塘生生溺死了!”
柳御女道:“安平王回府,发现这一日竟发生了这许多事,连带着他最疼爱的那庶女也被王妃勒令跪了一日,见着他归来就昏了过去,自然要寻王妃计较,只是王妃这回也是被逼到了极点,不管不顾的闹了开去……安平王虽然设法遮掩,可究竟有王妃的陪嫁闯出府去,要回高家报信,当时已然宵禁,见金吾卫阻拦之下,就要被安平王以逃奴为借口拿住,就在大街上嚷了出来,夜深人静的,哪里能不满城风雨呢?如今怕是邺都人人都知道安平王之宠妾灭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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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碧微哼了一声,道:“两年前,本宫才进宫的时候,就发生了安平王为庶女请封之事,连陛下也差点被连累,不想两年过去了,安平王连王妃都能下手去打,还要为着一个小小的侍妾为难王妃……当真是一点也不念太后的面子呢!”
“妾身听说太后啊正为了此事气得慌——原本安平王还要阻拦,不想安平王妃寿辰之日连同世子都未曾出现,太后嘴上不说,心里到底惦记,寿辰次日就使了宣宁长公主去王府探望,不想正撞见了安平王提了宝剑……妾身听说,安平王气怒之下,差点就要杀了王妃呢!”柳御女拿帕子掩着嘴,面有不忍道,“当时连宣宁长公主都惊呆了!亏得长公主到的及时,安平王妃躲到了长公主身后,安平王好歹还顾忌着长公主,王妃才逃了一命,如今王妃回了高家,死活不肯回王府了!”
牧碧微心想难怪这几日高太后没有对寿辰上孙氏闹出来的事情做什么,原来是被安平王夫妇的事情拖住了……只是孙氏当日行径很是异常,莫非是早就预料到了高太后会没功夫计较寿辰之事?
这么想着,越发疑心究竟是什么人将安平王府的事情闹出来的了,毕竟安平王夫妇不甚和睦,是两年前自己才进宫时就晓得的,那个生了庶女的侍妾当时就在府里怕是得了势了,既然这两年都没什么人提起过安平王的宠妾灭妻,这样突兀的闹得满城风雨,牧碧微可不信全然是凑巧。
只是孙氏虽然如今在宫里位份只低了曲氏一头,仍旧盛宠在身,因此前朝也不乏有些人对她有奉承之语,但安平王究竟是姬深的长兄,高氏也是高家嫡长女,这两个人身份放在那里,凭着讨好孙氏的那批人,想要打探些安平王府的消息或者有那胆子,想要借机把事情闹大叫安平王和高家都丢脸,先不说他们有没有那个胆,也未必有那手段!
牧碧微便问柳御女:“你说这些消息邺都如今都知道了,高家可有说什么?”
“妾身也是听宫人私下议论说的,却不知道呢。”柳御女摇了摇头道,“但听说今儿个荣昌郡夫人进了宫。”
荣昌郡夫人即高太后的嫂子,高家如今的族长高传正妻,亦是安平王妃高芙的生母,因高太后对姬深后宫十分之失望,九月十九那日寿宴更限定了只叫了宫闱和宗室里极少的人到场,连高家都只得延后再道贺,但如今进宫,自然不会仅仅是为了贺寿。
此刻和颐殿里,荣昌郡夫人正拿着帕子擦泪:“……芙娘这回的确是冲动了,可是她也是太后看着长大的,太后素日都说她好,岂是那等不知道轻重的人?那一个庶女如今都要说人家了,这么多年都忍了过来,若非被逼到头上,又怎么会对那侍妾出手?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庶女罢了,有太后在,谁不知道太后是最看重规矩的人,莫非还怕人夺了恞郎的位置去不成?再说如今这么一闹,丢的又何只是高家的脸……芙娘这回定然是被人谋害了,还求太后查清真相,好还芙娘一个清白啊!”
高太后怒气冲冲,然而听着宣宁长公主回报,长公主亲眼见安平王手执利刃追杀王妃之事,叫她到底也不能向嫂子发作,如今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心头火下来好生与荣昌郡夫人盘问清楚:“但话头却是芙娘的陪嫁传出去的!”
“太后,此事妾身今儿进宫正要来与太后说明。”荣昌郡夫人擦了擦眼角,抬起头来很是委屈的说道,“当晚芙娘只打发了那陪嫁去高家报信,叮嘱他是当着其他几人面说的,原话只叫他若是被安平王追住,且请金吾卫传话与高家,根本没叫他说出王府里那些事情!”
“是不是这样总要问过了人才知道,那个人呢?”高太后的心究竟更偏向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会便哼了一声问道。
哪知荣昌郡夫人又哭了:“妾身也想留着该杀的奴才好还芙娘个清白呢!不想那奴才当街喊了几声,安平王抬手一箭将之射死——这叫芙娘怎么说啊!”
高太后怒道:“什么?”
“太后,当时除了王府的人,另有金吾卫一队可作证,妾身万万不敢欺瞒,的确是安平王主动射杀了他的,这会可怎么查究竟是谁指使的他?”荣昌郡夫人口口声声的替女儿喊着冤,话里的意思却很清楚,一则是表示安平王府之事外泄,闹得满城风雨绝非高芙所为,二则却指那喊话长街的人虽然是高芙陪嫁,却是安平王所灭口——谁知道是不是安平王借着这个机会,想要彻底休弃高芙?
高太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恨得骂了几句孽障,吩咐宋贤人:“召安平王!”
第三十六章 再会
“这事儿若和你没关系,我是绝不相信的。”
夜色已深已静,偏殿灯火安详,牧碧微的长睫拖出极浓重的阴影,她慢条斯理的把玩着御案上的镇纸,轻声说道。
在她对面,聂元生一心二用,手下如飞的批阅着一本本奏章,嘴上随口道:“嗯?”
“安平王府的事……”牧碧微接过他才改完的一本奏章,放到旁边的长案上去摊开晾干,说道,“只是你把这件事情告诉孙氏做什么?”
听出她语气里的嗔怪,聂元生住了手,将紫毫搁到旁边笔山上,方笑着道:“不过是拖她下水罢了……你也看出这事与她也脱不了关系了,太后寿辰那日她那么刻意的无事生非,太后岂有不疑心的道理?”
“那一个宝姬,该不会和孙氏有什么关系吧?”牧碧微怀疑的问道。
聂元生失笑:“宝姬年长孙氏十岁,她侍奉安平王的时候,孙氏还没进宫,能有什么关系?倒是高太后怕是气得不轻,宫里有个孙氏,宫外有宝姬,都是出身卑贱的女子,偏偏得宠的很。”
“宝姬也能和孙氏比?”牧碧微不以为然道,“安平王到底也不是陛下,且闻说她已经被安平王妃毁了容,莫非安平王这样爱她不成?”
“安平王如今拿了女儿在说事。”聂元生笑着道,“你还不知道罢?白天的时候安平王被太后含怒召进宫,当着荣昌郡夫人的面训斥了,不想他跪在和颐殿上口口声声说安平王妃居心不良,如今事情闹成了这个样子,那宝姬所出的庶女今年年方十六,正是该许婚的时候,如今邺都人人都知道她的生母得罪了王妃高氏,还被高氏亲手拿金钗划花了脸,连带着舅舅都被溺死了……说叫庶女怎么出阁将来怎么做人,这么说着荣昌郡夫人也不免要向太后请罪,说安平王妃做事冲动了些。”
牧碧微忍不住啐道:“安平王好生过分!他自己宠妾灭妻,使王府酿成这样大祸不说,如今竟又全怪到了王妃身上,亏得他是太后亲生子,换做了是驸马,合该被弄死才好!”
又道,“安平王也真奇怪,他就那么宝贝那个宝姬与庶女?王妃不说,怎么连世子的面子也不给吗?”
安平王世子姬恞,牧碧微两年前就在和颐殿里见过,是个俊秀明朗的小郎君,也是至今王府唯一的嫡子,论理来说安平王再不待见高氏,总也要给世子留几分体面,怎么如今为着庶女就不管世子了?
聂元生眼神诡异,半晌才淡笑着道:“你进宫也有两年了,定然觉得陛下是个不守规矩的人,只是正妻做到安平王妃那一个地步,换成了是皇后,陛下还未必会那样对待,所以当初高祖皇帝为什么择了陛下而不是先帝的嫡长子,不是没有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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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碧微默了一默,心里却想姬深也未必就比安平王好上多少,如今看来高太后倒也没疼错人,广陵王的为人若真有朝中所传的那么贤明,从后院来看却比他的兄弟好太多了。
如此想来梁高祖也当真是太过悲凉了些。
聂元生左右停了笔,便索性歇上一歇,含笑问她:“你今儿晚上怎么会有功夫过来?”
“我来时带了宫里人柳氏。”牧碧微漫不经心的说道,“先在东暖阁里陪着陛下饮酒作乐,待陛下喝多了,便使柳氏在那里伺候,自我到长锦宫起,这柳氏乖巧得紧,总也要抬举抬举人,她做事也更精神些。”
聂元生不由拾起她手吻了一下,又道:“说起来还没恭喜你——嗯,后日你也要晓得了,你那长嫂仿佛又有了孕信,昨儿听说白氏已经收拾行囊住到牧家去了。”
“这一个孩子若是郎君左右也是要姓何的。”牧碧微皱了皱眉,虽然这么说了,到底还是关心的,“上个月小何氏还随祖母进宫来着,就算这中间查出来,如今还远没到生产的时候,白氏怎么就住了过去,莫非小何氏有什么不好?”
毕竟是牧碧川的发妻,而且小何氏过门一年便为牧碧川诞了长子牧嵘,便是念着侄子的面子,牧碧微虽然厌恶何氏,对小何氏也谈不上不好,只是碍着何氏到底不算很亲热,但再怎么不太亲热,她也是看不得小何氏被徐氏欺负的,当下就警惕了起来。
“沈太君治府森严,再说我也不能叫牧令知道自己没事总是去打探牧家后院吧?”聂元生哑然失笑道,“不过白氏去牧府住倒有可能与何家有关……嗯,何氏如今宠爱日渐衰弱,你也知道白氏就只有何海一个郎君,也已经没了,她在何家,全靠了何氏在宫里得宠才有些地位,这些日子以来何氏失了宠,何家三房里就闹开了。”
“安平王妃现成的例子……”牧碧微不以为然道,“何氏在宫里素来厉害得紧呢,那白氏怎么还掌不住一个何家?”
聂元生但笑不语,牧碧微顿时明白了过来:“你该不会插手了罢?”
“后日命妇觐见,想必小何氏有话要告诉你的。”聂元生笑着道,见牧碧微还要追问,便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听说,何家因何氏有失宠之势,很想继续送个女郎进宫侍奉陛下,白氏自然是急了,这时候小何氏再度传出孕信,她就借这个机会过府同小何氏商议——毕竟你与她都不高兴看到对方,她又担心何氏,又不想到澄练殿去求你,自然要叮嘱小何氏来同你说了,怎么说你也是小大郎的嫡亲姑姑,总要给小何氏几分面子罢?”
牧碧微听着,叹了口气道:“我是真心不喜欢何氏也不喜欢何家,只是这样的娘家人我都要可怜何氏了,先不说她如今还没完全失宠哪!再者,何家以为这后宫是什么?陛下喜欢美人是一回事,可侍奉陛下的人莫非是想送就能送进的?若是如此,当年我才进宫又何必要在宣室殿里做那许久的女官?就是太后送了那沈氏进宫也还是九曲十八弯呢,他们倒拿宫闱当成自己家开的了?”
这番话说完,却见聂元生若有所思,她心里顿时有些计较,嗔道:“你老实交代,何家可是你挑唆的?”
“他们若不起这心思,我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处?”聂元生狡黠一笑,牧碧微已听出了他话中之意,掐了他手一把,威胁道:“还不快快告诉我?这口气忍了两年了,你既然有打算竟还不告诉我吗?”
聂元生久习弓马,掌心虎口都生了茧子,牧碧微那一掐却恰好在手背,他吃痛之下低头一看,却见一轮弯弯的月牙印在了手背上,不觉苦笑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