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湿透了。酒意上涌,他抬手按了按额头,有一种熏熏然的感觉。已经疲乏到了极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反倒觉得挺舒服。如果他没有离开大人,如果他还留在洛阳,此时此刻,他应该是在宫中的守岁宴上,那是他非常讨厌的场合,从来都避之唯恐不及,却又躲无可躲。今年,今日,他终于离开那一切了,确实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但也伴随着更加强烈的思念和惆怅。已经过去的十个元旦,每当子时一过他都要首先向大人拜年,用的不是对上级,而是对长辈的方式。李元芳深深地吸了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还是什么都不要去想了吧,就当那一切都不曾经历过拥有过。
但是,就算不去想那千里之外的洛阳,面前这所神秘的宅院,这对奇怪的父女,也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某些记忆的片段,从心底的最深处被激起,连同儿时的疾病,本来认为永远都不会再犯的,竟也都一并向他袭来,令他突然间猝不及防,差点就手足无措。为什么眼前明明就是两个陌生人,那个叫阿珺的姑娘,竟会让他觉得这样亲切,带着他从来不敢奢望的家的气息;而那个沈姓老者,又让他从心底里涌起刻骨的仇恨,初次见面,却似乎已经恨了一生一世!难道……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李元芳猛地睁开眼睛,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紧接着,他听到一声低低的轻呼,定睛一瞧,才发现自己的手牢牢扼住了面前之人的咽喉,他抱歉地笑了笑,松开手,狄景辉揉着脖子,气鼓鼓地低声道:“闭着眼睛就能拧人脖子,你杀人还真是利索!”
李元芳也轻声道:“谁让你不声不响地过来?”狄景辉朝床榻努努嘴:“梅兄睡着呢,怎么?你想我把所有的人都吵醒?”李元芳又按了按额头,皱眉道:“你不是睡了吗?怎么又起来了?”“喝多了,去了趟茅厕。外面可真够冷的,还黑咕隆咚,我好像撞到了个什么东西,也没看清楚,就赶紧回屋来。哼,结果就让你掐了脖子!”
李元芳问:“怎么?你已经出去过了?”狄景辉没好气地答道:“那是自然,我总不会没事在这个黑屋子里转圈玩吧?”“哦。”李元芳点点头:“看来我刚才是睡着了,连你出门都不知道。”狄景辉听他的声音有些异样,便问:“怎么了?你原本不打算睡吗?”李元芳轻轻叹了口气说:“不是不打算睡。但我就是睡着了,你出去我也应该知道的。可我刚才居然什么都没察觉……”狄景辉颇不以为然:“莫名其妙,睡着了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你说的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听都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