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去多久,却听怔忡在月下之人突然说。
有人掐指一算,便能料得到自己的终局,只是不知道宁紫玉他是不是这一种,能不能够算得出自己的生死会在哪一天。
又不知过去多久,才见他终于缓步,走到熟睡的那人身边。
沉睡中的人像是冷得厉害,侧身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发着抖。
宁紫玉见状,忙轻手轻脚地将他揽住。
他不困,只觉得怀中人的睡颜,就像是看上一辈子都看不够的,更何况,他还没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夜半的时候,叶邵夕抽筋盗汗的情况很严重,同时,那人又仿佛做了什么噩梦,蜷缩着身体在宁紫玉怀中颤抖着嘴唇叫了一声“熠铭”。
宁紫玉听罢一震,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唯有将他揽得更紧了,然而手指却仿佛灌了铅一般的沉重。
熠铭,林熠铭。这个从来不曾存在于现实中的人物。
这样一想,邵夕当初爱上的,究竟是他假扮之后的林熠铭,还是他,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存在于世间的宁紫玉?
宁紫玉不知为何,突然间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可笑。他忽然又觉得,说不定,那人嵌在心上的,从来都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林熠铭,而并非自己这个终日玩弄权术,涂炭生灵从不眨眼的宁紫玉。
林熠铭的三言两语,走进了邵夕心里,而他宁紫玉从今之后一心为他,想必终日,也只能徘徊在他的心门之外打转。
其实走进又如何,被狠狠地拒之门外又如何?宁紫玉转念一想,忽然又想大笑。
他只一心想要怀中的这人安好,便好了。再没有什么比怀中的这人现世安稳更重要。
宁紫玉打定主意,垂眸看到怀中的这人紧皱着眉宇,颇有些不安的睡颜,便忍不住让自己的气息靠近,轻轻地吻在他的额畔。
“我可以保护你……相信我……邵夕……林熠铭做不到的……宁紫玉却可以做到……谁伤了你,我便可以去伤谁,谁害了你,我便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邵夕,所有这些,我不希望你理解,只希望你日后见了,不要因为你的至亲兄弟死在我手上而心碎……你想必不知,如今宁紫玉最舍不得的,便是一个名唤叶邵夕的人心碎……”
世人有句话,说得真好,他们说,不奢求多少爱,便不会生出多少怨。宁紫玉步步算计,一步步行来,得罪离幽,触怒君赢冽,这早在他计算范围之内。生擒肖烜,必然惹来离幽大怒,而若一旦使君赢冽和邵夕兄弟相认,想那性情中人如君赢冽,又如何原谅得了他曾经对邵夕的所作所为?只怕两军合纵,联合起来对付他宁紫玉一人,也不是不无可能之事。
既然明知自己的终局如此,那么自己不论做出什么,付出多少,终是没有想过要求得邵夕原谅的。同样,他也不会求得他的爱,不那么贪心,想必就再不会生出那许多的怨了。
夜晚的风,吹得正紧,冷飕飕地直贯人的襟口。
天上的月,亮得正浓,冷冰冰地普照着林间的大地。
林间的寒螀,叫得正欢,一声接过一声去,惨戚戚地哀鸣着这时代悲风。
不知过去多久,宁紫玉就这样揽着叶邵夕,他从来没有想过,怀中之人也可有这样一日,在自己怀中沉睡至此,安静如斯。